北京机械工业的开拓者

闲庭信步

文    刘惠仁

       父亲刘传俊1916年出生于江西兴国雇农家庭，6岁开始给地主放牛，14岁参加红军，18岁参加长征，19岁入党。长征中父亲双耳震聋，20岁调离中央军委通信部报务队队长岗位，成为延安兵工厂普通工人。兵工厂自制的土冲床故障不断，父亲不慎冲断了右手食指与中指。战争年代，父亲在延安兵工厂当了13年工人与车间主任。父亲1949年2月进入北京军管会工业组，一直在北京机械工业系统工作到去世。参与筹建了北京机器总厂、北京第一机床厂、北京第二机床厂、一级部汉江机床工具总厂四座现代化大型工厂，对于国内率先生产出高精度铣床、高精度外圆磨床、高精度镗床、高精度坐标镗床，以及北京最早大批量供应市场的双缸家用洗衣机生产作出了重要贡献。从1936年到1989年，父亲在机械工业体系整整工作了53年，堪称中国与北京机械工业的开拓者。
               
       早在文化大革命以前，父亲就开始陆续送子女到外地上山下乡，无论北京还是中央领导干部中绝无仅有。大女儿刘玉华1961年初中毕业，被父亲送到父亲曾经工作战斗过的老解放区张家口张北县务农。二女儿刘安娜1964年初中毕业，被父亲送到黑龙江省务农。三女儿刘惠仁1968年初中毕业，被父亲送到陕南山区当工人。四女儿刘三英1969年初中毕业，被父亲送到内蒙古当农民。小儿子刘大承1982年高中毕业，被父亲送到工厂当了工人。很长一段时间，四个女儿全部在外地上山下乡，父亲也在外地山区工厂呆了七年。子女们的功课都很优秀，父亲执意让子女到广阔天地的农村去锻炼。六十多岁的大女儿、以及大女的女儿、儿子与孙子、外孙至今仍然是张北县农民。二女儿当农民多年，回城后自学获得大学本科文凭，担任中学教师与中学校长多年。三女儿在秦岭山区当工人16年，回城后自学大学毕业成为主管会计。四女儿在内蒙古务农多年接政策返回北京，自学大学毕业成为一名优秀的放射科医生。
               
       父亲坚持认为，干部子女先当普通劳动者非常必要。欲获得学业与事业的成功，必须付出艰苦的努力。父亲按自己的经历苦心塑造子女们。父亲认为行行业业出状元。父亲当兵时，是红军第一代优秀报务员与正连级的报务队长。父亲当军工工人时勇于技术革新，两次荣获边区军工系统劳动英雄称号。父亲当工厂领导时，是受过正规专业培养的专家型领导人。从来没有上过学的父亲，依靠自学达到高中文化水平。1957年父亲41岁时，竞然参加高考成为清华大学学生，耳朵全聋的父亲以惊人的毅力脱产学习五年，于1962年清华大学机械制造专业本科毕业。父亲认为劳动能够有效锻炼孩子们的意志，尤其对于老干部的孩子，下乡务农能够有效避免干部子弟成为纨绔子弟与寄生虫，让孩子以后成为自食其力的人。但是，很长时间里子女们不理解父亲，认为父亲太“革命”了，用孩子的前途辅设自己的革命道路。孩子们三、四十岁以后，逐渐理解了父亲良苦用心，才将怨恨转化成为敬爱。大女儿与儿女们在张北农村自力更生创办了一个小皮件工厂，解决了三代人的温饱问题。二女儿、三女儿、四女儿通过自学成为有用的人才。小儿子始终在工厂当工人，成为经验丰富的工人技师。这时，子女们才逐渐领会了父亲的深切关爱与良苦用心。
               
       1962年父亲回过一次家乡，对于江西省各级政府的盛情接待极度不安，以后再也没有回过家乡，也不允许子女们回故乡探望，以免增加政府的负担。当年，父亲在兴国烈士纪念牌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家乡一直以为父亲长征中牺牲了。兴国八万人参加红军，解放时仅仅活下来几百人，爸爸认为活着必须对得起牺牲的人。父亲在陕南山区担任第一机械工业部重点三线工厂汉江机床工具总厂厂长时，长年住在平房办公室隔出来的不到2平方米的宿舍内，拒绝占用工厂十分紧张的宿舍楼房。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父亲从汉江机床工具总厂厂长调任北京第一通用机械厂厂长时，始终拒绝工厂小轿车接送上下班。从北京南城住处到昌平沙河工厂几十公里路程，父亲一直乘坐该厂总工程师开的小小敞篷机动三轮车上下班，而且风雨无阻直至70多岁离休为止。有关部门照顾红军长征干部可以凭发票报销药房外购任何药品，父亲却从来不让子女们为他外购任何药品。父亲始终视自己为普通一兵，为子女们作出了可贵的表率。
               
       在父亲的深刻影响下，子女们对自己的孩子要求十分严格，孙子辈从小勤奋好学艰苦朴素。父亲以深切的爱缔造了二十多口人的和谐大家庭。所有的子女与孙子们，每年春节全都聚会老父亲的住处，祝愿老人幸福长寿。十个儿孙没有一个人辜负老父亲的期望，全部事业有成，为祖国做出了应有的贡献。1998年10月，老父亲因淋巴癌病逝于家中。由于工厂极端困难，已经卧床不起几年的父亲，始终拒绝住院治疗，坚持卧床在家中让当医生的四女儿天天输液打针，三女儿干脆搬到父亲住处日夜照顾老父亲，累积为工厂节省了几十万医疗费用。工厂的悼词对父亲的这一举动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在工厂工作一辈子的父亲，级别并不高，只有副师级，父亲始终没有任何怨言。小时候家里请了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照顾我们生活，十多年后阿姨年老体衰准备退休回家养老时，父亲却决定挽留阿姨在我们家中养老送终。我们始终和睦相处亲如一家人，阿姨八十多岁才幸福离开了人间。
               
       父亲留给我们一枚红星勋章、一枚自由独立勋章、一枚解放勋章，还有一套工厂1957年建的破旧公租住房。一万多元存款生前全部捐给了灾区。父亲的骨灰，一部分放于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红军墙内，另外一部分撒在了家乡山上。